七十年代教育儿童的故事七十年代驱蚊记
作者:应坚
夏天到了,蚊子又来肆虐。说到蚊子,不由得想起鄙乡永康街头当年特有的粪缸,因为粪缸是蚊蝇天然繁衍之地。我随父母回到老宅定居后住在西头,当晚隐隐约约总感觉不时有臭味自梦中飘来。到了白天臭味更甚,循着味儿往西窗下一瞧,好么,底下赫然排列着四只大粪缸。原来窗外与对门大院之间隔着一条死胡同,粪缸估计是邻居们所置。在四十年前粪缸可是宝贝,因为人肥是居家百姓的屁股银行,随时可以换成硬通货。问题是这四只粪缸不放在他们自家那边,偏偏紧贴着我家墙根摆放,这不是欺负人吗?
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放缸?此事需要有个说法。不过父亲在部队支过“左”,深知“要文斗不要武斗”的道理。一天傍晚父亲找来毛笔端着墨盒,趁夜色朦胧,做贼般悄悄来到后面胡同过道,在粪缸旁自家墙壁上,用仿宋体写上了“此处请勿放置粪缸”八个大字,好让邻居们见字而退。
说话间时节到了夏令,天气渐渐炎热,蚊蝇也开始到处乱飞,而臭气却似乎日甚一日。那一天父亲打开西窗往下查看,好家伙!粪缸家族不但没有减员,反而增丁添口变成了六只,而且统统照前例贴在了我家墙根之下。隔了两日,农民来买粪肥,随风四溢的臭味警醒了父亲。在窗缝窥测,见隔壁李家兄弟的老大出来收钱。总算找到了一个苦主,父亲立即出门上前理论。谁知李老大蛮横无理眼睛一翻,指着墙壁说道:“是你家自己同意放的。”父亲凑过去一看,登时哑口、原来“此处请勿放置粪缸”那八个大字,“勿”字早已被顽童刮去,变成了“此处请放置粪缸”。我家倒成了好客的主人。父亲气急败坏失去了理智,当场捡起一块红砖将李家粪缸砸豁了一个口子。李老大恼羞成怒,与父亲扭打在了一起,双方鼻青脸肿两败俱伤。而因对方势大,六只粪缸代表六户人家,而那条死胡同的土地所有权又归属不定,所以粪缸问题最终没有解决。从此,我家严防死守,三间西屋的所有窗户,外面两扇木窗加里面两扇玻璃窗常年紧闭。这直接导致我整个小学期间回家做作业几乎都是在昏暗中进行。
不过说到这里,也得为邻居们说几句公道话。当年农业八字方针“土、肥、水、种、密、保、管、工”中,“肥”字排列第二,可见肥是庄稼的命根,增产的关键。积肥卖肥,既宏观支援农业,又微观搞活经济,天经地义顺理成章。至于卫生与否,香臭矛盾,如果用无产阶级哲学唯物辩证法来分析,香和臭都是相对的,关键是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从什么角度来看待问题。在劳动人民眼里,趋香避臭完全是过去老爷太太的穷讲究。大寨的小孩子连上学都背着粪筐,农民伯伯在路上看到牛粪会如获至宝,双手捧着也要送到田里。他们的手是脏了,可思想却是香的。反观那些资产阶级太太小姐,洗手用香胰子,脸上搽百雀羚。香是香了,可因为与劳苦大众保持距离,所以脑中必然沾染资产阶级臭气。有鉴于此,放置粪缸应是利大于弊,既利国又利民。至于粪缸泛滥造成了蚊蝇肆虐,从政治角度看那应该是另一哲学命题,不该与粪缸混为一谈了。
印象中那些年无论春夏秋冬,要么蚊蝇开会,要么臭味飘香,源头不堵让我家深受其害。除了“义务献血”,对蚊子乏计可施。不过学了很多古诗,想想倒也释然。南宋诗人陆游倒是有却敌之心:“泽国故多蚊,乘夜吁可怪。举扇不能却,燔艾取一快。”可任你烧艾草、燃蚊香、撒蚊药招数用尽,在“尖嘴如锋刃,娇声摆迷魂”的蚊子看来,顶多暂避一时,瞬间卷土重来。“啸聚声蔽天,一呼竟百唱。如赴圜阓市,商谋抄掠状”,不让你落荒而逃不算好汉。袁枚先生被蚊咬后,对着红包幽默戏言:“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猛丁轻轻咬一口,此痒原自不须多。”有那怜香惜玉的,感叹“卿轻一吻情何厚,君急一掌恨由衷。应怜微尘栖弱草,奈何花落水无情”。可那被咬的就没那么好声气:“好梦提前觉,奇痒我自知。秋睡难再美,恨不凌刀迟。”
写作此文时节令已过立冬,报纸民生版头条标题是:《超市蚊香片竟卖断货蚊子要到12月才躲起来》。哈哈!幸亏我英明果断,前段时间寒潮来袭,妻以为蚊子早已冻死要拆洗蚊帐,我凭以往经验死活不肯。隔了几日寒潮过去气候回暖,夜间果又惊闻那诲人不倦的行旅诗人在耳畔吟哦。醒来拉开灯查看,见伊在离我最近的蚊帐外往来徘徊,个头已不似初夏那般饱似樱桃,而已是饥若柳絮了。不由心头窃喜:蚊子呀蚊子,任你小曲吟遍,难将帐幔侵袭,如今肉香可闻,夜宵咫尺难饲了。我终未能学佛祖舍身饲虎,一点微痒已境界烛照。虽然一滴血就可以为它们摆一桌“满汉全席”,可就算真和尚可能也没那么大气。因为我听过一则笑话:一和尚偶捉一蚊,杀生于心不忍,舍身痒实难熬。遂趁不备将蚊偷偷塞进另一和尚脖领,合掌默念道:阿弥陀佛!放你生路,别处快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