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国美电器维修巨变前夜的格力电器
（图片来源：全景视觉）
经济观察报 记者 李华清 4月10日晚上将近 8点，格力电器（000651.SZ）位于珠海的总部园区，上身穿浅绿色厂服或白色衬衣的员工们鱼贯而出，他们有的人上了早已等在各个大门前、车身上印有“格力电器”“Yinlong”字样的公司大巴，满载着员工的大巴车缓缓开动；有的人涌向公交站，有的三五结队步行离开，距离格力电器园区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是格力康乐园——格力电器的员工宿舍。
对于外地人来说，这或许当得上一道风景线，格力电器现有8.5万左右的员工，虽然不是所有员工都在总部工作，员工们集中下班的时段也有两个，但当数目不少的人穿着几乎统一的服装聚在一起，相当吸睛。有员工告诉记者，在格力电器，只有董事长董明珠不用穿工作服上班。
对于格力电器的普通员工来说，这或许是与过往别无二致的下班场景，大家按部就班地工作，他们的不少领导正在上海参加中国制冷展，即将返程。但此时的格力电器正面临着命运的转折点——二十多年来的大股东可能更换，珠海格力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格力集团”）正在拟定公开征集转让的方案，拟通过公开征集受让方的方式转让其持有的格力电器15%的股权。
自1996年上市以来，格力电器从一家组装家用空调的小厂到现在年营收达到2000亿元的家电巨头，它有过很多蜕变，但实控人一直是珠海市国资委，坐过它的董事长位子的人也只有两个——朱江洪和董明珠。人民网日前发文称格力电器混改有标杆性意义，如果这种表述有某种道理，格力电器15%的国资股权很有可能会被民资部分或全部接下，格力电器的实控人或许会变成民资背景。
格力电器一下子被推到聚光灯之下，有关接盘方的猜测众说纷纭，投资者、行业人士、媒体试图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格力电器将何去何从？
格力电器显得沉默。经常出现在媒体报道里的董明珠自4月1日格力电器公告格力集团拟转让其持有的公司股权以来还未面对过媒体，格力电器市场部对于媒体的采访是“以公告为准”。格力集团没有接受采访，4月9日，经济观察报记者向格力集团发了采访函，次日，记者到访格力集团，接待记者的人称已经将采访需求和记者的名片上报，让记者回去等消息，但截至发稿，格力集团也未给记者回复。格力集团的股东——珠海市国资委对于包括经济观察报在内的媒体采访，回复“以格力电器公告为准”或“可以去问格力集团”。
等待揭晓谜底的过程，总有人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但这种不稳定的情绪尚未蔓延至格力电器绝大多数的员工和经销商员工处，4月10日，经济观察报记者随机采访了多名格力电器员工和经销商员工，听到次数最多的两句话是“这不是我们能操心（关心、考虑）的事情”“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平静的员工团队
4月10日下午，珠海盛世欣兴格力安装售后服务有限公司的门前贴了巨幅广告、放着易拉宝和数台格力空调，门上的显示屏滚动提醒市民火速抢格力，还通过喇叭循环播放广告招徕客人。据悉，盛世欣兴正在做促销活动，活动时间为4月19日到21日，广告词称此时段是“全年抄底价”。当天，经济观察报记者在珠海的格力电器专卖店和国美电器均看到一样的促销活动宣传。
据格力电器官网介绍，珠海盛世欣兴格力贸易有限公司是格力电器在珠海、中山、江门、阳江、茂名、湛江的营销公司，盛世欣兴的员工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夏天快到了，此时是销售空调的旺季，促销力度比较大。
珠海盛世欣兴安装售后服务公司有两层空间，楼梯间贴着标语“您的每一件小事，都是格力的大事”，这里最显眼的空间展示着格力电器的产品，员工们维修电器和办公的房间反倒在偏僻处。经济观察报记者到时，前来询问产品的顾客并不算太多，随机问了两个公司员工，一人完全不知道格力电器股权拟变更事项，一人称知道，但是盛世欣兴内部几乎没怎么关注这件事，“老板没跟我们说起过。”一名在盛世欣兴工作了两年多的员工称。对于格力电器未来股东的变化，该员工也没表现出很大的关心：“只要能每个月准时拿到工资就好了。”
一名前来看产品的珠海老伯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他看新闻报道知道格力电器可能发生股权变更，但这不影响他购买格力电器产品的决定：“买它的股票才会想得更多些啦，空调还是跟原来的一样吧，这个牌子不变呀。”
一名在格力电器珠海专卖店工作的女性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董明珠是她心目中的女神，就想活成她那样，但是后续格力电器怎么样，董明珠会不会继续当格力电器的董事长，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她的同事在旁边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能在这里卖空调的吧。”
即使是在格力电器总部工作的员工，也有些人并不知道格力电器股权变更的事项，经济观察报记者随机问到三名厂区工人和一名刚来格力电器工作不久的应届毕业生，他们都不知道这一事项。绝大多数员工，知道了这一事项，但普遍反映，内部不怎么讨论这一事项，就算讨论，话题也局限于，这两天股票涨得好厉害，好多新闻在写公司，谁会接盘？
受访的员工中，很少有人对这一事项态度悲观。一名在家用空调板块工作的男员工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就算以后大股东是民资，他也不担心格力电器失去政府的支持：“怎么说格力电器也是珠海的大企业，也是中国的大企业，每年都有那么多领导人来视察。”
一名负责质量控制的员工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他比较期待：“制造业通常有很多实打实的积累，不像金融那样，换个人或者外部变一下，公司就可能被整体推翻。再次，格力电器的员工一直没有享受到国企员工那样的好待遇，没了国资背景也没关系。”他反倒希望民资进来之后，更加鼓励竞争，现在格力电器这么大，有些人还是在岗位上“混日子”。“希望带点新东西进来吧。”他说道。
一名在工业机器人板块工作的员工更是干脆：“我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到董明珠等大领导，如果以后实在是变得让我不喜欢，就换份工作。”
格力电器旗下研究院的所长听到厚朴投资可能会接盘的消息倒是显得忧心忡忡：“它会不会跟董奶奶争权？董奶奶想的发展方向会不会有变？”该所长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在他看来，格力电器还有很多需要提升的地方，跟BATJ等科技公司的风格差很远，虽然董明珠比较重视人才、研发，但还是做得不够。他举例说，格力电器内部的研发方向比较乱，也会重复，节奏不够快，截止目前也没聘请到国际上的技术大咖到公司当领头人，他和同事也会跟同行打探，私下认为，格力电器同级别的研发人员工资比美的集团低20%~30%。他说的同级别也综合考虑了学历、工作年限。如果能有新股东进来，他更希望有知名的科技公司入股。
这名员工说的，或许不是毫无依据。董明珠公开说要做芯片，2018年8月14日，格力电器的全资子公司珠海零边界集成电路有限公司成立，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公开的该公司5名主要人员，全是格力电器的老兵，直到现在，也没听说格力电器要外聘集成电路方面的技术牛人回来坐镇指挥。
普通员工或许对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才更为关心。一名格力电器员工的家属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她没听儿媳说起过格力电器股权要被转让的事情，倒是记得2016年时原本说员工要持有股票了，后来钱退回来了。
经济观察报记者向格力电器员工了解了该事项。2016年，格力电器停牌拟全资收购珠海银隆新能源有限公司，收购价为130亿元，公司资金不足，拟发行股票募集资金。当时，格力电器口头通知公司员工，组长级别以上的员工均需参与购买公司股票，资金不足的员工可通过招商银行贷款。格力电器内部员工向经济观察报记者称，当时公司很多员工都参与了，大有全员持股的架势。但是后来，公告的收购方案是，员工持股计划参与总人数不超过4700人，再后来，公告的收购方案被股东大会否决，员工们原本准备用来购买公司拟发行股票的钱被原路返回。
由于有银隆新能源事件在前，因此今次外界传大股东转让股权后，可能格力电器要实现全员持股，员工们并不相信，“如果有，早就有通知了。”一名格力电器内部员工说道。
未解谜团
格力集团拟转让格力电器15%股权的事项，尚留下很多未解谜团，例如，转让原因、转让对象。
家电行业分析师刘步尘向经济观察报记者分析，格力集团长期生活在格力电器的阴影之下，难以体现出自身价值，它虽长年作为格力电器的大股东，但对格力电器能施加的影响力有限，而格力集团现任董事长是一个想做事的领导者，干脆只保留3.22%的股权，保住在格力电器董事会的一个席位，其他股权换成现金，用于培育自己的产业。
4月10日，经济观察报记者看到，格力集团的主楼门上挂着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写着“实施‘1+4’战略，坚持高质量发展，谱写‘二次创业’新篇章”。2018年，格力集团整体营业收入突破2000亿元，净利润超260亿元，归属国有股东净利润超40亿元，该三项指标分别同比增长33.37%、19.15%和12.90%。2018年，珠海市政府力推珠海经济特区“二次创业”，在此背景下，作为市管国有企业，格力集团做出比较大动作的改变，或许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持有的15%格力电器股权成功变成400多亿元资金，格力集团会如何进行产业布局，尚不得而知。
康庄资产研究总监裘伯元向经济观察报分析，格力集团在这时放手也好，过往格力电器的业绩增长与中国高度城镇化、房地产市场快速增长有关，现在城镇化进入下半场，格力电器要考虑如何提高国际市场和进入新领域，在这两方面，从过往的经验来看，格力集团并不能很好地协助格力电器。
谁会接盘格力电器15%的国资股权是该次事件中最受关注的问题。4月10日，财新报道称，中国厚朴投资公司有意联合澳门一家金融投资公司参与格力电器国资股权转让，还称厚朴投资可能已经和珠海市国资委达成了初步意向，才有格力电器的停牌公告。
厚朴投资对此事态度暧昧，仅回应媒体称不方便评论。但刘步尘向经济观察报记者指出，这有可能是“郎有情，妾却未必有意”的故事：“（传闻）并未见格力官方任何确认，因此传闻可信度不高。我甚至认为这是厚朴实施的一次亮相营销。”
刘步尘进一步称，看好格力电器的投资者众多，格力集团的选择空间应该蛮大，不到最后公告结果，花落谁家难有定论。
在刘步尘看来，裨益格力电器长远发展的新股东应该要能帮助格力电器补齐目前的短板：一是线上销售能力不足，过分依赖线下销售；二是国际化程度有待加强，来自国外的营收少且品牌国际影响力有限；三是公司治理架构亟待优化；四是多元化能力有待提高。
目前格力电器的产品已经销往160多个国家和地区，但直到2018年上半年，主营收入中，外销部分也不到20%，外销的毛利率为7.26%，相对内销39.18%的毛利率，还有比较大的提升空间。从产品品类来看，2018年上半年，格力电器来自空调的营收占到主营业务收入的96%，来自生活电器的占到2%左右，来自智能装备和手机等其他产品的，加起来占主营业务收入的2%左右。
（本报记者沈述红对本文亦有贡献）